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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絕望,也不抱有任何希望。我能感受到自己活著,這樣就好?;钪?,又像是死了,兩全其美,無上安寧。”
今年下雪了,毫無預(yù)兆的。
博士顯然還沒做好準(zhǔn)備,在氣溫下降的當(dāng)天就不爭氣的病倒了,聽說是早些年留下的胃疾,好在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待她回過神,自己已經(jīng)身處醫(yī)療部的私人病房,望著窗外的皚皚白雪,她能感受到一股嫌惡之情正在那抹蒼白里滋生,自己卻是無能為力。
她討厭白色,自然討厭下雪,同時還討厭著病號服,也平等的討厭著病房的天花板。要問她為什么對“白”會有如此大的偏見,剖除乏味了的可能,大概是覺著它輕浮吧。
白色,明明該是純粹的才是,純粹的事物往往是美好的。這讓白,一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得顏色,在博士的眼里也有了一絲神性,因?yàn)樯衩鞯拈L袍總是白色。
既然要白,那就必須得是純白才是,高潔的純白,要是不小心碰到了血液變成難看的黑色,那不如一開始就染成黑色的好。世間萬物還得是純粹的最美。
然而,傲慢的白在占據(jù)了所謂“高潔”的定義后,竟還敢不知廉恥的搔首弄姿,出沒在這世間的各個角落,且極其容易被玷污,就好像刻意如此。
像個快要凍死掉的妓女。
所以,將白視為本色的雪,自然也連帶著受到了博士的厭惡。
在病房里的日子相當(dāng)難熬,針頭插入血管,將外來的液體送入博士體內(nèi),以此來達(dá)到生命狀態(tài)的平衡,本來就是一件相當(dāng)正常的事。
可是,博士討厭這種感覺,她討厭清醒,因?yàn)橹挥幸坏┣逍蚜?,藥液在她脈搏里入侵的訊號就會被她感知得一清二楚。她能清晰的感覺到流動,一種本不該屬于她身體里的東西正在她體內(nèi)流動。這簡直就是對自然的玷污,是人類傲慢本能驅(qū)使的自作多情的褻瀆。她討厭這種褻瀆,打針對她來說與被侵犯無異。
她似乎能理解,有人爛醉過后發(fā)現(xiàn)身旁躺著一個陌生男人的心境了。她突然對自己的母親產(chǎn)生了一種愧疚之情,盡管它并不明顯,卻足以讓她打發(fā)時間。
又一輪時鐘轉(zhuǎn)動,又到了護(hù)士例行檢查的時刻。可能是出于對博士的尊重,照顧她的護(hù)士一個二個似乎都在提心吊膽著什么。盡管博士的大腦還沒完全恢復(fù),但她也能清楚的感覺到護(hù)士的這份敬畏之情并非出于對她能力的認(rèn)可。說到底,那個菲林護(hù)士博士根本不認(rèn)識她,她當(dāng)然也不了解博士,博士就旁人看來是個相當(dāng)和藹可親的人,不過這只是留存于表面的東西,就像西瓜的外殼。待人溫柔只是她為了不被他人盯上的障眼法罷了,說到底,她是一個懦弱到極致的女人,帶著任何女人都會有的敏感與多疑,并以這種近乎諂媚的方式來打消她對世人的懷疑。
回歸話題,她清楚目前的護(hù)士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何能力,對羅德島的重要程度也只局限于“是指揮官”。不過,“是指揮官”這點(diǎn)又恰好是她能得到敬畏與被人恐懼的原因,一想到這,她就會忍不住的發(fā)笑。打針帶給她的罪惡感也會悄無聲息的減輕一些。
博士的衣食住行都有專人打理,也許有人會覺得這“難道不是在享受生活么?”這是,又不是,不全部是,這種生活其實(shí)更像是軟禁。博士游歷這片大地多年,見過一種植物,那是一種極其狡猾的植物,它有著一個如同胃部的袋子,袋子里的是甜蜜的佳釀。對人來說,應(yīng)該可以類比成美酒吧??偠灾?,這份佳釀對弱小且愚昧的蚊蟲來說,是相當(dāng)具有誘惑性的。他們會尊崇于那原始的本能被花蜜所吸引,落入袋中大快朵頤。諸位應(yīng)該都懂得臺球規(guī)則,一顆球若是落袋了,它就變成了一個受人宰割的失敗者,這便是蚊蟲們的結(jié)局。
他們渾然不知關(guān)閉的袋口,在沉淪的愛液里起起伏伏,最后被消化得連渣都不剩,到這時他們都不曾意識到自己被謀殺了哩。
博士常把這種植物比做生活,那作為因貪婪而湮滅的犧牲者蚊蟲,就只能是人類了。
她還沒有蠢到與庸人同流合污,任憑自己的神經(jīng)軟化,退化的地步?!罢倚┠芟矔r間的樂子”恍然竟成了她活下去的意義。這句話還沒到足以惹人發(fā)笑的地步,卻也足夠幽默了。
博士開始后悔了,在把所有前來看望的干員拒之門外的第二天。她頓時覺得眼前的一切都無比的乏味,“要是有人能來看看自己該多好”她這么想著,如此一來她就可以通過閑聊輕而易舉的打發(fā)時間。床頭枯萎的花束已經(jīng)被扔掉了,沒有人再送來新的,這讓本就單調(diào)乏味的病房又缺失了一抹色彩。事到如今,她拜托阿米婭送來的書還未送到,醫(yī)療部里唯一與她比較相熟的凱爾希卻又不是一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一切似乎已經(jīng)步入了死局,她靜靜的注視著落到窗臺上的雪片,在其中找不到任何能充實(shí)她雙眸的養(yǎng)分。漸漸的,就連自言自語與睡眠都無法滿足博士的心理需要,她在考慮要不要按下手邊報(bào)警器的同時又對那陌生的護(hù)士感到了一股來自于本能的懼怕之情。
她又一次把寄希望于的視線投向窗口,仍舊沒有什么特別有趣的地方,準(zhǔn)確來說,除了白雪與雪云,她仍然無法看到任何東西就連飛鳥也未曾掠過。這種趨近于惡趣味的折磨足足持續(xù)了近一個星期,這期間雪一直沒停,溫度也越來越低,博士已經(jīng)不被允許開窗戶了,這讓她莫名又懷念起了雪來。在這期間她沒法大范圍走動,行動圈只有這一個病房。原本覆蓋全身的檢測儀器在她蘇醒的第二天換成了一個簡單的指夾,尿管也拔了出來,她已經(jīng)可以自行進(jìn)食與排便,滿足了人類生存的基本能力。
博士心底里一直有一個疑問,據(jù)她對自己病情的了解應(yīng)該不至于嚴(yán)重到這么一步的才是。沒等她發(fā)問,凱爾希就在第八天的例行檢查時告訴了博士答案。
或許是勞累過度的緣故,也可能是驟降的氣溫對她的免疫系統(tǒng)造成了一定的損傷。博士在一個沒有太陽的中午毫無預(yù)兆的暈厥,送至醫(yī)療部檢查后她的大腦與心臟處都未能發(fā)現(xiàn)病灶,她的昏迷相當(dāng)莫名其妙,就連凱爾希醫(yī)生都拿不準(zhǔn)。在這期間,醫(yī)療干員們只能盡量維持博士的生命體征,要正常來說,無病的人昏迷應(yīng)該不至于凱爾希大動干戈的請求萊茵生命協(xié)助。但考慮到長時間的昏迷也許會導(dǎo)致大腦不可逆的損傷,最主要的問題是他們?nèi)魏稳硕疾荒鼙WC博士的身體里是否存在什么潛伏的創(chuàng)傷,目前最大的任務(wù)就成了先讓博士清醒過來。
于是,在凱醫(yī)生不吃不喝在實(shí)驗(yàn)室泡了三天后,博士莫名其妙的自己醒了。剛醒來她就恢復(fù)了基本的意識,可以正常對話,只是身體行動不太方便。
此后便是博士乏味生活的開端。
在漫不經(jīng)心和插科打諢的聽完凱爾希的講述后,博士沒有半點(diǎn)危機(jī)意識的嚼著軟糖,除了覺得莫名其妙外她的臉上與心里都沒有多少波動,仿佛在聆聽的是關(guān)于別人的事。她此刻反而更在意凱爾希帶來的小熊軟糖為什么不是草莓味的,她喜歡草莓味,凱爾希應(yīng)該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才是,看來她也累壞了。
在得知自己差點(diǎn)死去時她還莫名的激動了一下,如今她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危險,這種突然墜入安全的感覺讓她感到不真實(shí),在感慨生命無常的同時她對自己沒能死去流露出了一絲失望,當(dāng)然這種感覺是暫時性的,她雖然厭倦了生活,但目前來說沒有自殺的念頭。
凱爾希走前答應(yīng)博士會安排一名干員來照顧她,更準(zhǔn)確來說是陪博士在恢復(fù)期間打發(fā)時間,也會盡快安排人把她的藏書送來。
這里不是什么別人家的醫(yī)院,沒必要特意誆騙你多住幾天好多賺點(diǎn)錢,博士對自己這莫名的病假感到驚訝。要平??匆娝畋膩y跳凱爾希肯定讓她滾回去上班了,這次她卻大手一揮就批給了博士三個月的病假,這讓博士著實(shí)受寵若驚。
歸根結(jié)底還是旁人把博士的病看的太重了。其實(shí),博士自我感覺良好,她覺得自己完全已經(jīng)可以投入到日常的生活工作中去,除了身體有些無力外她并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適。不過在旁人看來可能并非如此就是了。
凱爾希走后,她又落入到了無盡的空虛中去,她看著床頭的一籃柑橘,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若失。
她從未有過的渴望外界的空氣,盡管此刻已經(jīng)是晚上。博士無意識的往衣兜里踹了幾個橘子,借醫(yī)護(hù)人員打瞌睡的間隙,披了一件披肩就溜了出去。
這這種事會被發(fā)現(xiàn)是必然的,所以她大方的走上了最近的甲板,雖然甲板上也沒什么有趣的東西,但好在視野很開闊。令她驚訝的是,此刻的甲板好像已經(jīng)有了主人。
她成了第一位失禮的不速之客。
博士很抱歉打攪到她人的興致,不過此刻她再不任性一點(diǎn)就可能會精神失常,她莫名覺得那位依靠在圍欄上的少女大概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為。
她背身輕靠在圍欄上,好讓那毫無防備的臉龐不會因冷風(fēng)凍傷,另一個女人的裝備就精良許多,而且博士能感覺到她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寒冷。
女人直勾勾的盯著一望無際的白色荒原,在月光下散發(fā)著詭異的光芒,仿佛被撒上了一層磷粉一般。她握著的酒瓶博士知道,是度數(shù)挺高的苦艾,在可露希爾那就可以買到。
身為博士的她自然或多或少的著手過人力資源部的工作,也自然認(rèn)識面前這位波瀾不驚的少女——鴻雪。她還記得這個名字,不過對她的印象也就只有樣貌與名字了,她聽說這人似乎不太好相處。
鴻雪大概也是認(rèn)出了博士,略帶醉意的低頭行禮,博士也以點(diǎn)頭回敬。要換作平常,博士肯定會保存著這種尷尬到有點(diǎn)曖昧的沉默,但今時不同往日,此刻的她無比渴望鴻雪手中的酒精,盡管她清楚那對自己毫無益處。
出人意料的是,還沒等博士開口,鴻雪就搶先一步的打開了話匣。
“生病了還偷偷溜出來,可是壞孩子的行為哦?!?/p>
“你似乎也沒有資格如此指責(zé)我?!?/p>
博士指著她手腕上帶有編號的手環(huán)說道,那是病號特有的東西,她也有一個。鴻雪看似無意把這無聊的話題繼續(xù)下去,又喝了一口,隨后整個人趴在了護(hù)欄上,白雪落在白雪上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博士不住的偷看著鴻雪的側(cè)臉,簡直美的不像話,略微要淡的橘黃燈光打在了她那仿佛被大理石雕刻出的側(cè)臉上,就像一副活生生的油畫。究竟得要多么技藝精湛的畫家才能創(chuàng)作出如此曼妙的畫作,博士人生中少有的,因她人的美貌而感嘆著。
“云很多呢,根本看不見星星?!?/p>
“是呀。”
“鴻雪小姐來這是做什么呢?”
“尋找靈感也好,調(diào)節(jié)心情也好,排解苦悶也好。理由那么多,也不非得選擇一個吧,也許是命運(yùn)的指點(diǎn),更多的是打發(fā)時間,想必您也一樣吧?!?/p>
她莞爾一笑,首次與博士對上了眼神,她似乎也在憂郁著什么。博士很喜歡那雙眸子,櫻紅色的眸子,讓她看到了烏薩斯染血的白雪,與東國常見的櫻花重疊。
她的情緒曖昧了起來。
臉上的潮紅,也由鴻雪轉(zhuǎn)到了博士臉上,她似醉非醉,在博士看來鴻雪盯著她的眼神含情脈脈,似不斷挑逗著博士的神經(jīng)。再讓她變得敏感的同時也變得多情,荷爾蒙的味道夾雜著酒香不斷浸泡著空氣里的人們。
博士有些愣神,不合時宜的雪又落了下來,打在博士的頭上,她掃興的甩開了他們,就像甩開灰塵一樣容易。
“打發(fā)時間么。不愧是大作家,真會說啊。”
博士以一種自嘲似的口吻感嘆道,撇過頭,裸露在外的脖子已經(jīng)被凍僵了。鴻雪發(fā)現(xiàn)了這點(diǎn),看著毫不在意的博士沉默不語。
不知出于何種原因,鴻雪脫下了自己的圍巾,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相當(dāng)驚訝同時,心底也莫名其妙多了幾分歡欣。
“這樣下去您會感冒的,你替我拿一會么?”
博士沒有多在意,欣然接過了遞來酒瓶。她鄭重其事的把酒瓶踹在懷里,據(jù)她所說,雙手接住酒瓶是對崇高的美酒之神最基礎(chǔ)的禮儀。當(dāng)然鴻雪并不知道這點(diǎn),她親自將那條白色的圍巾系到了博士頸上,毫不露喜怒哀樂之色。
博士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但她還是欣然接受了鴻雪的好意,她點(diǎn)頭致謝,露出了宛如初戀少女般無暇的微笑。
“似乎,也沒那么難以相處?!?/p>
她仰視著面前的女人,實(shí)際上博士的身高僅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女生里算偏矮的類型,也許是常年站著高處指揮或是演說的緣故,博士總會給別人一種很高的錯覺。一米七快一米八的鴻雪,在博士面前幾乎算是高出一個頭了,“這種身高差被誤認(rèn)為是母女都不為過?!辈┦窟@么想著,竟覺得有些被冒犯。
“謝謝,鴻雪小姐很擅長照顧人呢,那群小家伙經(jīng)常向我提起你,將來誰娶到你真是賺大發(fā)了。”
“博士可真會開玩笑,就別拿這種事挖苦我啦?!?/p>
博士突然一轉(zhuǎn)剛才的語調(diào),看向一望無際的荒野,認(rèn)真的說道。
“話說,鴻雪小姐……”
“欸?怎么了?!我在…”
“能讓我小喝一口咩~”
博士抱起酒瓶,可愛的笑了出來,鴻雪從未見過她笑。這是真實(shí)的嗎?那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博士,那位只留存于他人言語中的博士,私下明明……就像杜林一樣可愛嘛!
鴻雪的尾巴不自覺的搖了起來,不知是否是酒精作祟,她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燥熱的感覺,就像在被火焰炙烤一般急不可耐的想要脫離這副身體。
她似乎搞錯了什么,寄存的理智告訴她這是不可以的事。
“只喝一口沒關(guān)系的~”見鴻雪沒有回答,博士撒嬌道,她的偽裝天衣無縫,好似又一副皮囊緊緊縫合在了她的靈魂之上。
“不行,生病了就該好好養(yǎng)病。”
鴻雪拒絕的答復(fù)并未澆滅博士的意志,她反駁道。
“可是,鴻雪姐姐也是病號,只有你一個人喝實(shí)在是太狡猾了?!彼龑櫻┑姆Q謂突然變成了姐姐,實(shí)際上博士要比看起來年長得多,至少要比鴻雪大個五歲來著,不過為了要討得對方歡喜,此刻的博士已經(jīng)無所不用其極了。
博士的糖衣攻勢果然起了作用,鴻雪的態(tài)度瞬間就軟了下來,在半推半就里,占據(jù)酒瓶主導(dǎo)權(quán)的脖子先一步擰開蓋子喝了起來。事已至此鴻雪也沒法指責(zé)什么,兩人只是這么平靜的站著,站著看雪,聊著瑣事,酒精很快就起了作用,博士漸漸放下了防備,雪的溫度依舊很低,好在她還有那條毛巾,她與鴻雪談的愈發(fā)天馬行空。從藥劑到針管,從針管到人生,又從人生談到了這片大地。
博士有些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名作家小姐對這片大地抱有很大的偏見,她勇敢又懦弱,說到底還是沒法釋然這片大地過往所帶給她的傷疤。
極端,也令人憐惜。
“人活著,無非就是要學(xué)會釋然?!?/p>
“您是這么覺得的么?”
“只是對自己無力的自我安慰罷了,面對沒法改變的現(xiàn)狀,還是讓自己好受一些才是主要的吧?!?/p>
“這片大地充滿了太多的罪惡與殺戮,要是在杜林城,根本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你呀,為什么一定要把過錯歸結(jié)與這片大地呢,他也是無可奈何的呀。說到底,要說有罪的人只有我們吧,我們每個人生下來就有著自己的罪孽,要為生活奔波,要為生存不擇手段,也要為贍養(yǎng)父母盡心盡力。說到底,這都是我們所背負(fù)著的罪孽啊,活著本就是一個和解與贖罪的過程,一個因罪開始的故事,也一定要以贖罪結(jié)尾才是。雖然聽起來很老套,但這畢竟是主流。杜林人是受神眷顧的,他們被切除了罪惡的部分,無憂無慮,沒有爭斗,也沒有貪欲,自然邪惡也無從生長。不過殘酷的是,你是地上人,我也是地上人,我們都有著人埋藏在血液里的惡疾,你是清楚的。盜賊有無可奈何的盜賊,土匪有無可奈何的土匪,每個人都有不得不守護(hù)的東西,只是這份貪欲于別人的利益之間有著無可奈何的沖突罷了。如此說來,殺人也有無可奈何,報(bào)復(fù)也有無可奈何,你的形成無可奈何,我的存在自然也是無可奈何,我們生活在一個無可奈何的世界,他極其精妙,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從而導(dǎo)致我們不得不做出錯誤或是莽撞的抉擇,招致命運(yùn)的細(xì)線絞殺。所謂無可奈何,和命運(yùn)其實(shí)是一樣?xùn)|西?!?/p>
“就您的話說,人和整個世界簡直已經(jīng)糟得病入膏肓了嘛?!?/p>
“本來就是這樣,不僅是病入膏肓,還是無藥可醫(yī)的那種。簡直糟透了?!?/p>
話畢,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
“不愧是博士,與您談話真是有趣,我還從未聽聞過這種觀點(diǎn),著實(shí)是受益匪淺?!?/p>
“話是這么說,這個世界還是很美好滴,換個角度去看雪,就算是討厭的人也會覺得可愛的吧。被過去蒙蔽雙眼而錯過了未來這種事也太不值當(dāng)了?!?/p>
“就像是‘如果因錯過了某站而掩面哭泣的話,那你就又要錯過沿途的風(fēng)景了’的意思吧?!?/p>
“有些出入,不過大差不差了。”
博士拿起最后的酒一飲而盡,她已經(jīng)出逃了一個半小時,是時候回去了。
“能與您暢聊,我很高興。”
“能與大作家這么聊天,也是在下的榮幸。”
“我們還有機(jī)會像這樣聊天么?我還有烏薩斯的美酒,下次見面我們可以一起品鑒?!?/p>
“真是叫人期待啊。”
兩人望向天空,依舊是冷酷無情的灰黑色,博士沒見到星星有些掃興,就連鴻雪也覺得少了什么。
“你不信吧?”
“咦?”
“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有美好的事物,例如維多利亞的百合花海。”
“以前還抱有懷疑態(tài)度,現(xiàn)在……不能說拿不準(zhǔn)吧,多多少少我能看到那個答案了?!?/p>
“要是拿不準(zhǔn)的話,我?guī)憧窗?。?/p>
“欸?”
“我會帶你看遍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要是最后你還對這個世界絕望的話,我再把你送回?cái)嘌鲁?。?/p>
“這算是?”“賭局?!?/p>
鴻雪沒有說是,也沒有答否,只是注視著什么也看不到的天空,默默思忖著什么。雪地很白,就像寫作用的紙,鴻雪看見幾只飛鳥降落,在雪地是留下印記后旋即消失在了夜空。
她想,這大概就是飛鳥的文字了吧。
飛鳥和雪會如何傾訴自己的愛意呢,鴻雪不知道,她從未表達(dá)過任何愛意。
博士的喉嚨感覺要被燒穿了,酒精的效能要比她想象中可怕,以至于她的精神狀態(tài)不是很好,先前的話也有些完全是胡言亂語。換作以前她是絕對對一個初見的女人袒露真心的,她對對方一無所知,她不清楚對方對自己是否抱有惡意。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該怎么做,命運(yùn)之神在酒瓶里告訴了她自己的歸宿。
“鴻雪小姐。
您不覺得,今晚的月色真美么?”
這突如其來的告白并未擾亂鴻雪的心思,她先前就覺察到了博士的愛意,只是一直沒有戳穿。到最后,她所憂慮的與博士其實(shí)是一樣?xùn)|西。
“這樣一個僅僅只有一面之緣的地上人是否值得她去托付終身,她又是否有膽量去承擔(dān)背叛的苦果?!?/p>
好在這次,她沒有選擇逃避。
“是啊,風(fēng)也溫柔?!?/p>
一片又一片白雪依舊靜靜的墜落著,不發(fā)出任何聲響,每次呼出的白色氣息,仿佛被凍僵相互牽連,化為糾纏不清的愛戀。周身的溫度還是博士所熟悉的,今年的冬味依然濃烈刺鼻。
自那晚愛麗絲夢游仙境般的邂逅后,博士很長時間都沒遇見什么有趣的事,至于自己的新女友鴻雪,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博士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也不愿撇下臉請求別人帶話,導(dǎo)致的就是鴻雪也一直沒來看她,她也不了解鴻雪最近的近況,這讓博士又一次開始審視起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
視覺在人類的五感中始終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而太過依賴某種事物必然會導(dǎo)致另一種事物的缺失,人總會因?yàn)殡p眼而使得大腦遲鈍。
不過此刻的博士恰恰相反,她已經(jīng)看慣了一成不變的雪景,盡管那晚之后她對雪或多或少有了些許改觀,但這不影響她煩膩一件事物。她的雙眼得到了充足的冷落,所導(dǎo)致的直觀影響就是思維活動的加深,她一遍又一遍的復(fù)盤那晚的種種細(xì)節(jié),不禁對自己的命運(yùn)與命運(yùn)之神都感到了質(zhì)疑。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偶爾還會飄幾片殘血,窗外的一切都是欣欣向榮的模樣。不過博士無法品鑒,心中頓時生出了一種嫌惡之情,她前所未有的煩躁,不知是因?yàn)殚L時間的休息還是鴻雪的冷漠。
凱爾希答應(yīng)的護(hù)理還沒有來,她掀開被褥,赤腳走到了窗戶面前。她忍耐住跳下去的沖動,頓時覺得一頓空虛。
“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嘛?!?/p>
雪還是雪,天空還是天空,外頭的風(fēng)景還是外頭的風(fēng)景,就昨天而言什么都沒有改變。
“穿得多,就會注意到暴露的部分。穿得少,又會去意淫遮住的部分。真是下賤?!?/p>
她失落的轉(zhuǎn)過身子背靠在窗戶上,通常這時都要點(diǎn)根煙的,但畢竟凱爾希明令禁止過博士抽煙喝酒,自那晚被發(fā)現(xiàn)后她也不再敢干這種出格的事了。
“無趣,太無趣了,人生若是這么無趣,還不如作只貓來得舒服?!?/p>
她眼前又浮現(xiàn)出了那頭櫻粉色的長發(fā),心臟一陣悸動,就連她本人都身體的自助行為被嚇到了。一只手捂住胸口的同時她竟在風(fēng)里感受到了一絲燥熱。
這份少女的心動在一瞬之間轉(zhuǎn)變?yōu)榱素澙返牟话?,就像一只可以呼吸,卻擱淺在了沙灘上的魚。博士極力控制著自己的身體,與此同時一股頭疼襲來,沖擊她脆弱的神經(jīng)。她說不清楚自己的愛情究竟是否只是一個自我欺騙與欺騙他人的綜合體,這種模棱兩可的不安讓她感到恐懼。
前所未有的恐懼。
可知與不可知,可見與不可見之間的縫隙在博士眼里逐漸被撕開,究竟是何種的崇高才能理解這其中的奧秘。她以一件極端浪漫主義的心態(tài)展開這塊故事的同時也用那近乎可憐的心臟為其打上了懷疑主義的標(biāo)簽。
鴻雪的冷漠在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八强坎蛔〉??”博士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在極力把自己控制在舒適圈的同時這份懷疑正在把她蠶食殆盡。
說到底,她是自私的,她不愿為那個女人做出任何改變。
博士緊握那條圍巾,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在不安的氣氛沒有持續(xù)太久。
隨著一句輕聲問候,門開了??上碚咧皇且幻倨匠2贿^的醫(yī)療干員。
“博士,您該吃藥了?!?/p>
“不想吃。”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開口回答,語氣的嚴(yán)重也超乎自己預(yù)料。
“可是,凱爾希醫(yī)生……”
“別天天在我耳邊扯什么凱爾希,東扯凱爾希西扯凱爾希,她管不了我。不吃就是不吃,這是我的自由,輪不著你來插嘴。真是的,一群木頭腦袋?!?/p>
博士,爆發(fā)了。
她很少在干員面前發(fā)脾氣,尤其是發(fā)這么無理取鬧的脾氣,看得出來她的心情確實(shí)很糟糕。那名菲林護(hù)士顯然被嚇傻了,她依舊抬著博士的藥物,雙腳不停的打顫,上半身像具石膏。眼淚似乎馬上就會落下來。
博士頓時意識到了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她迅速調(diào)整狀態(tài),走到護(hù)士前接過了自己的藥物。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不是故意要拿你發(fā)脾氣的。嗯,藥我會吃的,你先去忙吧,抱歉?!?/p>
她挽住醫(yī)療干員的肩,以此來讓她保存鎮(zhèn)定,干員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她卻又像不想哭泣似的慌忙擦拭去眼淚。
在安撫好干員后,博士心煩意亂,管不了那么多,抽出枕頭下藏著的廉價香煙,劃燃一支火柴,病房門都不關(guān)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抽了起來。
一根,又一根,煙灰似飛雪飄落,一個個煙蒂被她無情的踩在腳下,她不知滿足的吸著,正如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吸煙。就博士認(rèn)為,吸煙是無意義的,吸煙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自我毀滅罷了,不過她甘愿為了胸腔里的煙霧做出犧牲。
“真酷啊,能保持這個姿勢站一會么?也許我能為您畫張素描?”
她抬起頭,鴻雪正悄無聲息的坐在博士床上,仿佛她從始至終都在那里。還沒等博士回應(yīng),她就從衣兜里掏出了鋼筆與筆記本。
博士并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她靜靜的靠在那,任憑香煙自己燃盡,煙霧打在她的臉上,在細(xì)膩的光線下顆粒分明。
“來了啊?”
“什么話,看望自己生病的女友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么?”
“真是的。”
“您也是,在病房里抽煙是不被允許的吧?!?/p>
“要你管。”
“我可不希望初吻是尼古丁味的。”
“你都不許我碰你,還談什么初吻。”
“這樣么?無法觸碰到的戀人,多少有些殘酷吧。”
“你也知道啊。”
博士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不知為何,鴻雪似乎很反感與人有任何的肢體接觸,尤其是杜林人。博士知道這一點(diǎn),就博士來說這條紅線要比其他人都松懈得多,至少牽手是做得到的。
鴻雪沒有回應(yīng),反而停下了手中的筆,似乎是沒有墨水了,她抱憾的合上了筆記本。
“怎么了?”
“不,突然沒興致了,畫的太爛了?!?/p>
“這樣么。”
博士并沒有追究,她又隨手丟掉煙頭,不過這次并沒有再抽出另一根。
“您需要更多的休息?!?/p>
“別您您您的叫我,我們是戀人對吧,戀人就應(yīng)該有戀人的稱呼才是。”
“那叫博士?”
“叫親愛的?!?/p>
博士慢步上前輕輕撩起了鴻雪的長發(fā),她并沒有反抗,只是羞澀的把臉扭向一旁,她似乎還在糾結(jié)博士的請求。
“親……親……”
“開玩笑的。”
她松開手,繞過鴻雪躺回了病床,從床頭拿起一個橘子剝了起來。她饒有興趣的撕下橘絡(luò),不知是不喜歡吃還是純粹的打發(fā)時間,一瞬之間,一股不爽暗暗在鴻雪心底發(fā)酵,她突然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你要吃嗎?”
“不了,謝謝?!?/p>
“我倒是覺得橘子挺好吃的來著,酸酸甜甜的,真不吃?”
“不了,謝謝!”
見鴻雪生著悶氣,博士愉快的笑了出來,就連橘子的弧度都顯得相當(dāng)有趣。她把橘子掰成兩半,一半擺在床頭,另一半捧在手里一瓣一瓣的撇著吃。
鴻雪則是起身拿起掃把替博士打掃戰(zhàn)場。
“為什么會有橘絡(luò)這種東西呢,完全就是把這么美味的水果玷污了嘛。”
“………”
“對于這么美味的東西簡直就是畫蛇添足嘛,有些還是苦的,真是太糟糕了。一點(diǎn)也不純粹,白白的像雪一樣煩人。”
“博士很討厭雪么?”
“最討厭了?!?/p>
“為什么?”
“討厭一樣?xùn)|西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就是純粹的討厭,看起來就煩。”
“那要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么?”
博士對鴻雪發(fā)出的邀約不屑一顧,還是專注于自己的橘子。
“怎么,看雪嘛,全是雪,眼睛都要壞掉了。感覺沒什么意思啊?!?/p>
“權(quán)當(dāng)陪我賞花了。”
“看花么?白雪,百合,這么一說還真有點(diǎn)像,去吧,去看雪?!?/p>
博士的三分鐘熱度是眾所周知的,她腰上的割裂傷就是以前一時興起要去攀巖弄的。由此,只要給她適合的引導(dǎo)她就會對一件事物抱有極大的興趣,縱使那種沖動的情緒相當(dāng)短暫,但在當(dāng)下已經(jīng)是足夠了。這種例子比比皆是,例如學(xué)孑做魚丸,學(xué)夕畫畫,學(xué)年拍電影。總之沒一樣學(xué)成了。
“真是惡劣的人?!?/p>
鴻雪暗自想著,注視著眼前的戀人,她竟對博士惡劣的性格沒有半點(diǎn)哪怕厭惡之情,與其相對的是有一種莫大的安心。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夜情之后的空虛么?”
她突然笑了,即使并沒有什么值得去笑的東西。鴻雪帶上了博士的大衣,跟上了她的腳步。
顯然,博士還是低估了冬的實(shí)力,剛出病房她就被凍的發(fā)抖,好在鴻雪特地為她準(zhǔn)備了外套。甲板上已經(jīng)被雪鋪滿了,一路上倒是遇見了不少干員,這幾天的病房生活讓博士瘦了許多,再加上沒穿頭套,根本沒幾個人能認(rèn)出是這是博士。她的四肢纖細(xì),被大一號的大衣覆蓋后更顯病態(tài),莫名能夠激起人的保護(hù)欲。
兩人就這么踏著雪花踱步,不知想著什么,不知下一步該做什么,空氣重回寂靜。
“最近工作順利么?”
“欸?”
“大作家自然是要寫作的吧?!?/p>
“嗯……廣告方面的工作倒是完成了不少,但那終究是工作嘛,與寫作根本不沾邊?!?/p>
“工作與寫作還要分開的么?”
“著力點(diǎn)不同嘛,工作在于用我的文字達(dá)成某種目的,寫作的話,就更多的是為了取悅自己了。”
“那么,最近寫作順利么?”
“還不錯,因?yàn)椴┦?,寫出了很棒的句子呢。?/p>
“這樣么?下次帶給我看看吧?!?/p>
“您想的話,我會帶的?!?/p>
博士走過的地方留下一個又一個的腳印,就好像巖石上的凹痕一般存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過僅僅只留存于提議的境地就被大腦否決。
“怎么樣?”
這會反而成了博士詢問鴻雪的想法了。
“很不錯,被您牽著的感覺,很溫暖。”
“我是說雪啦,你們搞文學(xué)的都這么會說的嘛?搞不準(zhǔn)我會愛上你的哦?!?/p>
“您沒有愛上我么?”
“一般愛?!?/p>
“是因?yàn)闆]和您上床么?”
“怎么突然談到這事了?!?/p>
“您似乎積怨很深的樣子?!?/p>
“沒影的事,認(rèn)真點(diǎn)啦,你覺得這雪怎么樣?我記得你是烏薩斯人吧,烏薩斯貴族?”
“嗯,不過,我的家族很早就覆滅了,烏薩斯于我,只有血腥殘酷的回憶?!?/p>
“這樣么?”博士無意追問,這倒是讓鴻雪感到驚訝。
“您不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嗎?”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不知道又有什么關(guān)系?任性的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讓別人回憶起不好的回憶,到頭來只是假惺惺的安慰,你早聽膩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安慰了吧。不覺得很無趣與偽善么?終究是過去的事,傾訴與聆聽沒法改變既定事實(shí),不喜歡的東西拋棄就好?!?/p>
“您真是……太糟糕了?!?/p>
“我倒覺得這很溫柔。”
鴻雪沉默了一會,她不清楚自己為何沉默,不過心里要比以往暢快許多。兩人就這么手牽著手,靜靜的走,不過問時間。說來好笑,以兩人的身高差,在旁人看來根本想不到是情侶,更像是姐妹。
“您看起來與眾不同。大家都很尊敬您,您的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我很不解?!?/p>
“不解么?我也說不準(zhǔn)呀?!?/p>
“地上的文明與兇猛的惡獸無異,而您或許能成為那個為其套上韁繩的人?!?/p>
“不不不,我沒法控制任何人,我甚至沒法掌握我自己的生活。說到底,被文明與生活所舒服的人,其實(shí)是我自己。
你覺得我快樂么?”
博士的反問讓鴻雪嚇了一跳。
“不……我不知道。”
“哈哈,這種事情別人也不會知道的吧。為難你了。我不快樂,我討厭社交,討厭管事,會因別人的評價寢食難安,會因一個眼神黯然神傷。而我的工作,在逼我去做我不喜歡的事,我每天要與不計(jì)其數(shù)的人交涉,相處,這讓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真是糟透了。比起打仗,我更想去釣魚。
可換句話說,一切也不過生活,我在為了生活妥協(xié)。至少在這我衣食無憂,用不著風(fēng)餐露宿,也用不著為下一頓發(fā)愁,還有一個這么可愛的女友。雖然生命沒法保證,但我很樂意這樣生活,因?yàn)槲易霾坏饺ミx擇別的生活?!?/p>
“這就是生活?”
“我們每個人的生活。
說來也好笑,沒工作我就沒錢去釣魚,有了工作,有了錢,我反倒沒時間去釣魚了,也沒再那精力了。明明就是自相矛盾嘛……
不過,鴻雪應(yīng)該過得很幸福吧,可以無憂無慮的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鴻雪感到了一絲焦躁,博士的感嘆又像是質(zhì)問,無疑把她推上了處刑臺,而她回憶過往的一生,竟找不到任何為自己辯解的理由或是借口。
“是啊……我還能奢求什么呢?”
“對吧。既然那么幸福,就別整天愁眉苦臉的了,你也能覺察到自己的變化吧,你正在融入世俗,我們終將在那個彼岸相遇。要怪罪的話,就只能怪罪自己的母親不是個杜林人了吧。”
“這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嗎?”
“這就是成為大人的犧牲啊,人總該有點(diǎn)獻(xiàn)身精神的吧,就像花一樣。好看的話自然會找來許多目光,惡意也好,善意也罷,花不也昂首挺胸著么?”
“說的也是?!?/p>
風(fēng)拂過博士的臉,然后拂過鴻雪的頭發(fā)。鴻雪莫名覺得眼前的她有種說不出的脆弱,就好像玻璃制品,看似結(jié)實(shí),只會虛張聲勢的玻璃制品。
“要回去么?”
“不,我還想在看一會?!?/p>
“您剛才不是還討厭雪么?”
“它看起來確實(shí)像花。”
博士的回答叫人摸不著頭腦,不過鴻雪很樂意與她再多待一會,至少這段時間,她掌心的溫度是切切實(shí)實(shí)的。
“突然有點(diǎn)悲傷。”
“想到什么了么?”
“你看,花朵被攪碎還會再開,被焚燒還會再長。只要根存在,就能達(dá)到永恒的美麗。
而雪,孤零零的抱在一團(tuán),卻傳遞不了溫度,也沒有什么大地之類可以依靠的東西,春天來到就會死去。也太殘忍了?!?/p>
“可來年的冬天它們?nèi)詴㈤_?!?/p>
“但雪已經(jīng)不是那片雪了?!?/p>
“您的思維模式要比其他人有趣得多,也許您該考慮去當(dāng)個作家?”
“不不不,作家什么的,是這世上最自大且不切實(shí)際的工作了?!?/p>
“感覺有些刺痛到了。”
“別松開我的手?!?/p>
“嗯”
“回去吧,我給你剝橘子吃?”
“可以嗎?”
“多虧了鴻雪,我也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不過付出可不是單項(xiàng)的哦,你要明天要再來陪我?!?/p>
“收到?!?/p>
“還要帶酒。”
“只可以是密酒哦。”
“欸?也太沒勁了吧。”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p>
“真是的?!?/p>
“真是糟糕啊,這群人。”
博士拿著終端,正饒有興致的翻看著世俗對鴻雪新作的評價,她偏愛看那些惡意的評價,因?yàn)檫@樣可以讓她心情愉悅。這些惡意的評價絲毫影響不到鴻雪,似乎是受的博士的影響,她也開始崇尚博士所謂的“不看就不會苦惱,看了不思考也不會苦惱,只要心情愉悅就好了?!钡墓?jié)能主義,她的節(jié)能在于情感上的節(jié)能,故不流露過多無用的情感。
那天之后博士便向凱爾希申請了回家養(yǎng)病,也許是聽說了博士大早上就給護(hù)士罵了一頓,凱爾希批準(zhǔn)了,不過仍舊要定期去羅德島檢查。
此后由于要為博士處理洗衣做飯之類的瑣事,鴻雪也搬進(jìn)了博士的公寓,兩人算是同居,但還沒同床。不過這已經(jīng)足以讓全羅德島上下談?wù)搨€一兩個月了。
“說什么看起來像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作品。在評價別人之前先把自己的作品擺出來嘛,明明自己一篇作品沒有還要對別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問起來就是“沒有時間去寫,要有時間肯定能輕松做到。”真是自大的家伙?!?/p>
“您還是少看點(diǎn)這種東西吧?!?/p>
廚房里的鴻雪無可奈何的勸說道。
“這群什么都不懂的土著如此踐踏我妻子的心血,我怎可視而不見?!?/p>
“也不見您罵回去啊,而且我什么時候成了您的妻子了?!?/p>
“和氣生財(cái)?!?/p>
“單純只是您罵不過吧?!?/p>
“話說有同行在說你壞話哦?!?/p>
“讓他們說去吧?!?/p>
“感覺你對他們很不滿?!?/p>
“是這樣的。”
博士像是開啟了什么開關(guān),八卦之魂正如火般熊熊燃燒。
“細(xì)說。”
“反正沒幾個干凈的,也許是出于作家多愁善感的本能,都是些糟糕的家伙?!?/p>
“例如?”
“什么嫉妒后輩從而處處針對的所謂有資歷的前輩,什么被明日之星卻又背刺朋友的后輩。尤其是那個后輩,我以前還幫他說過話呢,現(xiàn)在想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說好聽的是多愁善感,說難聽點(diǎn)就是無痛呻吟,像個小孩一樣。對自己的言行不負(fù)責(zé)任,又愛感情用事大哭大鬧的小孩!
到頭來,前輩拿不出什么優(yōu)秀的作品,所謂后輩也再寫不出有趣的作品,爛作一團(tuán)了,不論人品還是文章?!?/p>
“看起來里面有很多糾葛呢?!?/p>
“要全部說完可太費(fèi)時間了?!?/p>
“老婆生氣的樣子很帥嘛?!?/p>
“欸?我生氣了么?”
“說到你替那個什么后輩出過頭的時候明顯在生氣哦?!?/p>
“唔……可是……”
“別氣啦,管他呢。果然所謂文人都是一群……”
“賤人!”
“言簡意賅!”
鴻雪拿著鍋鏟抱怨道,她似乎因博士的碎碎念沉浸到了回憶當(dāng)中,在臉上不斷擠出可愛的小表情的同時也忘了鍋里的菜。
“不過,既然環(huán)境如此,不論怎么說都是沒辦法的事吧。再加上那點(diǎn)所謂“文人的傲氣”誰也看不起誰,爭端是在所難免的。不過爭端沒法子讓你變成文豪,這是肯定的?!?/p>
“那就不要再看了啦!偷看別人終端是很失禮的事?。?!”
“我是明目張膽的看,而且你也沒什么怨言吧?!?/p>
“真是惡劣啊!”
“菜要糊了哦?!?/p>
博士換了一個姿勢,她隨手丟掉終端,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窗簾隨風(fēng)招搖,就像紅燈區(qū)的舞女,在夕陽微醺的打照下愈發(fā)輕浮了。
“話說最近在寫啥?”
“您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這種東西。”
“我想看情詩?!?/p>
“蛤?”
“就像需要狄更斯的圣誕老人來救贖一樣,這種感覺,你能理解嗎?”
“什么圣誕老人,什么狄更斯,完全不能理解?!?/p>
“可惜……”
“是您描述的太朦朧了。”
“我覺得這是印象派?”
“您居然還懂印象派啊?!?/p>
鴻雪脫掉圍裙,像每個賢惠的妻子一般將豐盛的飯菜端上餐桌。博士也并未等她催促,自覺起身洗手來到飯桌前坐下。
今晚的飯菜一如往常,兩菜一湯。為了堵住博士的嘴鴻雪還為她煎了一個雞蛋,非常幸運(yùn)的是那是個雙黃蛋。
“番茄炒雞蛋,青椒炒肉,紫菜豆腐湯。要吃吐了啦!”
“比起您的方便面要健康得多?!?/p>
博士嘴上發(fā)泄著不滿,手還是非常自覺的接過了鴻雪遞來的米飯。
“這可吃不出方便面廉價的味道?!?/p>
“方便面也吃不出來這油鹽的味道吧,要求那么多,您喜歡吃的東西我都在努力學(xué)了啦,別待人那么嚴(yán)格嘛?!?/p>
“你還在學(xué)做菜么?”
“還找藍(lán)毒小姐學(xué)了做甜點(diǎn)哦?!?/p>
“這下不得不品鑒了。”
兩人就這么打趣的說著瑣事,博士是個聰明的人,同時也相當(dāng)幽默。最近在家無所事事,她老是拿著看過的書翻了又翻,博士有兩大個內(nèi)嵌式的巨型書架,基本占據(jù)了她公寓的一面墻,她熱衷閱讀,這也是兩人為數(shù)不多的共同話題。
“話說,博士為什么有這么多書呢?”
“嘛,權(quán)當(dāng)收藏品了,看見封面有趣的就買下來。我不能說這里的每本書我都細(xì)讀過,不過大部分是讀過一遍的。”
“于您來說,為什么要閱讀呢?”
鴻雪往博士的碗里夾了一塊肉與一大堆青椒,她討厭吃青椒,博士倒是很喜歡。
“能先幫我拿點(diǎn)醋么?最好是海鮮醋。”
“當(dāng)然可以,您要做什么?”
“淋點(diǎn)醋在煎雞蛋上,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嶄新的世界哦?!?/p>
“從來沒聽說過的吃法?!?/p>
“可以解膩解油,要試試嗎?不?太可惜了。要說閱讀的話,打發(fā)時間和取悅自己的成分要占大多數(shù)吧。就像談話一樣,也不想談話,像是什么標(biāo)記,相同的靈魂總會共鳴的?!?/p>
“叫人聽不懂的介紹呢?!?/p>
“明明就是我們能在一起這樣簡單的事嘛。話說,沒什么胃口么?”
博士看著鴻雪基本沒動過的飯菜說道。
“有點(diǎn)不舒服。”
見鴻雪眉宇間的躲閃,博士很輕易就猜出到原因,不過她仍舊波瀾不驚的吃著眼下的飯菜。仔細(xì)想來,這么多天博士似乎把支配鴻雪當(dāng)作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氖拢趦?nèi)心譴責(zé)自己的同時也僅僅只留存于譴責(zé)的層面。
“不想吃就不吃,休息一會吧,我來整理?!?/p>
“博士居然會洗碗么?”
“說的像我是白癡一樣。”
夕陽打在鴻雪的長發(fā)上,她的臉被染成了橘色,飽滿的橘色,給人一種溫馨的印象,是博士喜歡的顏色??上н@片刻的歡喜在一瞬之間被白熾燈光沖散,就像潮汐沖散沙礫一般,不留任何痕跡與遺憾。
鴻雪先躲回了書房,看起來著實(shí)沒有精神,不出意外的話她會用寫作來打發(fā)時間。博士望著冒著熱氣的飯菜,再美味也沒了興致。她收洗碗筷,后把剩菜放進(jìn)了冰箱。
“還是挺麻煩的嘛?!?/p>
冰冷的水流劃過指間,博士不習(xí)慣洗潔精的味道。不知為何,每當(dāng)泡沫升起她就會感到莫名其妙的滿足,她不理解這份淡淡的歡愉出于何種情感,是戀愛么?還是所謂的幸福?在了解煙火定義的同時,品鑒
人間煙火就成了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洗碗要比打仗有趣的多?!?/p>
在得出這般結(jié)論后,她突然意識到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問題,她自認(rèn)為平凡,過去的她又高高在上的將自己置身于平凡之上。由此看來,所謂平凡與不平凡,博士其實(shí)并不清楚,她只是將自己的討厭社交曲解成了“想要平凡的生活”,從而導(dǎo)致這份偏差,不過如今的她,算是這種感受到平凡的滋味了。
不是指揮戰(zhàn)斗,而是柴米油鹽的平凡。一想到這,她就覺得洗潔精的味道也不是那么難以忍受。
在整理完餐具后,博士又百無聊賴的打開了終端,沒有信息,自然也沒有什么有趣的事。
她郁悶的關(guān)掉終端,也沒有看書與看電影的心思。窗外已經(jīng)完全黑了,夜幕微微的亮,還未完全脫離陽光的管束。一如往常的,看不見星星,不過雪還沒停,這是唯一得以慰籍的。
生理期的女生總會特別暴躁,至少對于博士來說她是如此。博士看著禁閉的房門,感到了一絲隔閡。
說到底,她還未完全放下防備。說到底,她與鴻雪的關(guān)系似乎還沒到這一步。說到底,全部都無非是她懦弱的自我欺騙罷了。她清楚這一點(diǎn),卻很難去更改。博士是個無論如何都沒法好好表達(dá)心意的人,這種懦弱出于那可悲的廉恥心以及對戀人的不信任。
坦率的孩子,總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博士,是那種不送到你目前就不會接受的人,即使那是她最喜歡的糖果,她也從不會哪怕嘗試去爭取一點(diǎn)。
這樣的性格導(dǎo)致她的孤僻也是情有可原的了,老實(shí)說,在遇見鴻雪之前,她還從未將自己家的鑰匙如此安心的交給一個人。
“真是的?!?/p>
她苦惱的用手指敲擊著膝蓋,這是她煩躁時的小習(xí)慣,除了她親自告訴過鴻雪以外,還沒有人能夠察覺。
仔細(xì)想想,在潛移默化中她已經(jīng)向那個女人透露了太多自己的秘密。她迷迷糊糊的走進(jìn)了浴室,回過神來溫暖的水流就撫過了她傷痕累累的肌膚。
博士總是穿的很多,一部分是穿衣風(fēng)格如此,一部分則是為了遮蔽身上的傷疤,這片大地在她身上留下了太多殘暴的印記。它無法抹除,博士只能將他們隱藏,她總覺得這是一件可恥的事,向世人波瀾不驚的展示自己的傷疤,在她眼里多少有點(diǎn)路邊低首憐乞的雜種狗的意味。
這些傷痕代表著她的過去,也鐫刻著她的一生,越多傷疤換來的是痛覺的模糊。老實(shí)說,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分不清刀傷與燒傷的痛感了。
那雙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每一寸傷口,就像在懷念什么,也像是在祈禱著什么??杀氖牵瑐棠軌蚧貞?yīng)她的只有疼痛。她從未想過跳脫自己的生活,因?yàn)槟欠N事根本是做不到的。人只能做到做得到的事,這是博士的真理。
她感覺到水流化成了某種光滑的生物在將她纏繞,像水母,又像是毒蛇?!盀槭裁床粐L試走出第一步呢?”她問著自己。
不去思考,就不會苦惱。
不去改變,就不會變得更糟。
兩顆心是兩個迦藍(lán)洞,唯有否定與肯定兩個極端。
她不由得對自己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因水粘在一起的發(fā)絲緊緊貼住她的肌膚,卻無法緩解她的任何一絲不安。
在這一瞬間,她像是頓悟了什么,如所有頓悟者一般平靜。耗費(fèi)幾十年來藏匿本我的堡壘,就在這平靜中如琴弦悄然崩斷。
博士赤裸的走出了浴室,地板的觸感是涼的,踩在上面沒有實(shí)感。她的身體也是涼的,被風(fēng)拂過更是缺少熱量。
她燒了壺水,期間只是呆呆的盯著水壺,看來她真的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水燒開了,蒸汽的聲音未能驚擾她的思緒,她不緊不慢,準(zhǔn)備了一個熱水袋,從冰箱里找出了為數(shù)不多的紅糖,泡了一壺紅糖水。
“為什么會為這種東西苦惱啊……”
就著博士的嘆息,書房的門被緩緩打開,果不其然,鴻雪坐在書桌前,擺弄著自己的打字機(jī),因?yàn)槭潜硨χ┦浚钥床灰姳砬椤?/p>
她并沒有回頭,似乎連有闖入者這一事實(shí)都沒察覺。博士將一杯紅糖水?dāng)[到了鴻雪手邊,在從身后抱住她的同時把熱水袋塞進(jìn)了鴻雪懷里。
“欸?博士?!?/p>
鴻雪沒有多大反應(yīng),要以前的話肯定會被嚇得跳起來的才是,她神情自若的撇過頭,不過并不能看到博士埋進(jìn)她肩頭的臉龐。
“怎么,怎么突然……”
“這樣會好受些的吧?!?/p>
博士這話不知是在說給鴻雪還是說給自己。
“您在哭么?”
“沒有?!?/p>
“哭的很明顯?!?/p>
“才沒有?!?/p>
“就是在哭。”
鴻雪一手拉住博士的手,另一只手反手撫摸著博士還未完全干的頭。
“怎么了?遇見什么傷心事了嗎?就告訴您別去看那些評論了?!?/p>
“不…不是關(guān)于那些?!?/p>
“嘛,不管怎樣,別讓人這么擔(dān)心啊,讓我看著您,可以么?”
回應(yīng)她的只有博士細(xì)微的抽泣,鼻息起浮的感覺就像是雪花落在肩膀上一般,恬靜,又溫柔。鴻雪發(fā)自心底的不安,她在害怕,怕博士的悲鳴能毀掉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
博士就這么抱著她,一分一秒都無比清晰,兩顆心臟共鳴,交錯,又重合。彼此都在等待著什么,等待著張開的初生的白色羽翼,是阿弗洛狄忒。
可惜的是太寬的雙翼,不夠溫柔,不夠美麗。
晚風(fēng)會吹散一切的煩惱,鴻雪相信著。花瓣凋零的畫面于博士腦中構(gòu)成,“自己的完整的命運(yùn)是什么值得驕傲的東西么?”她不知道,她已經(jīng)累了,她只想和眼前的聲音一同離去,逃到那片月亮上的百合花海。
“我不想愛除你以外的人。”
“沒人強(qiáng)迫您愛任何人,您既不是一首詩,亦不是誰的高山湖泊,我寫您,無論主謂賓,可以反復(fù)出錯。您只是需要更多休息。”
隨著思緒緊縮的還有博士的瞳孔,她像是平靜下來了些。鴻雪輕輕的抬起博士的手臂,她起身,遲疑,駐足,緘默不語。博士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本能的后退兩步,水滴順著發(fā)絲滴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微不足道的印子。那張臉被刻意藏進(jìn)了陰影里,鴻雪牽著博士的手蹲下,終于望見了那寶石似的淚滴。
“不穿衣服的話,會感冒的哦?!?/p>
博士依舊沒有回話,鴻雪不清楚她的本意,但她能通過十指明確的感受到博士的抖動。讓一切就這么模棱兩可的過去,未嘗不是什么糟糕的答案。
“睡一覺吧,睡著了就沒事了,睡一覺。”
她牽起博士的手,回到了臥室。
博士蜷縮在鴻雪懷里,她不自覺的摟住了鴻雪的腰,用那沙啞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她的名字,鴻雪也未曾煩膩的,一遍又一遍回應(yīng)著自己的呼喚。
她覺得自己的胃暖暖的,這份溫暖似乎可以排解任何的不適,她清楚,此刻,那位無往不利的博士。正如同一只純粹的動物般展示著自己的脆弱。
鴻雪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博士身上的傷疤,就像替同伴舔舐傷口的野狼。既然如此,她也再沒有任何藏匿自己懦弱的理由。
像是下定什么決心似的,鴻雪輕輕脫去了她的襯衫。
兩具不加任何修飾的肉體在此刻交合,互相交換著,這片大地賜予她們的痛苦。平凡之上的喜樂,在歡愉的盡頭化作潮水,如同絢爛的煙花,就著心跳的鼓點(diǎn),在雪原之上迸發(fā)出無盡的愛的活力……
“果然是尼古丁味的。”
那夜的纏綿之后,沒過多久,博士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一切還是一成不變的日常。之前的故事,像夢一樣自由漂浮,卻始終抓不到手心。
兩人毫無預(yù)兆的分手了,正如她們這一起時那般唐突。也許是性格不合,也許是出了什么矛盾,總之結(jié)果就是兩情相悅的分手,誰也沒有挽留誰。
鴻雪仍在羅德島工作,博士也是。博士總會避免與她接觸,以至于她都是讓阿米婭幫她帶飯,不過食堂的飯菜怎么也吃不慣了就是。
博士閑適的躺在辦公室,如每一個工作日一樣,午休時間是她一天之中最愜意的時刻。不過此刻的她并不是一個人,喀蘭貿(mào)易的老板銀灰,正端坐在博士對面評鑒著她的速溶咖啡。
“話說,你還抽煙么?要是抽的話,我手頭剛好還有許多烏薩斯進(jìn)口的好煙?!?/p>
“不了,我戒了?!?/p>
“沒聽說啊,真是稀奇,這不像你?!?/p>
“也許這才是真正的我呢?”
“聽說你分手了?我的盟友?!?/p>
“消息可真靈通啊,大老板。你這次來該不是特地為了這事嘲笑我的吧?!?/p>
博士打趣的說道,她的語氣里沒有任何的敵意,純粹是在一開玩笑的口吻說著。像銀灰這樣的人居然也會關(guān)心她的私生活,對此她還是感到蠻稀奇的。
“不,我只是覺得,盟友想要的話,不應(yīng)該失手的才是。”
“那您可就高看咱啦,我只是單純的不適應(yīng),也許也是沒有勇氣負(fù)責(zé)吧。就像一夜情把對方肚子搞大卻不想承擔(dān)責(zé)任的懦夫一樣,要比喻的話,我的心境更像是拜倫吧?!?/p>
“真是難以理解的比喻?!?/p>
“你別說,別人也說過這句話?!?/p>
銀灰拿起咖啡一飲而盡,博士則是緊緊盯著窗臺上殘留的白雪,心里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那怎么樣,要不要換個環(huán)境換個心情?!?/p>
“欸?”
銀灰遞給博士一沓文件,博士瞬間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知道的,喀蘭如今的形式并不樂觀,我們需要一個合作伙伴,一個帶領(lǐng)喀蘭通向外界的合作伙伴。我需要你的幫助,就建立羅德島在喀蘭的辦事處以及喀蘭未來的發(fā)展,我很想傾聽你的意見,也希望得到你的援助?!?/p>
博士快速的掃過每一行文字,她擁有最高等級的待遇與權(quán)限,且有著相當(dāng)大的出行自由。唯一的缺陷是要前往喀蘭那種偏僻的地方,且至少得待滿一年。
她剛下意識想要拒絕,不字還沒開口她就變了態(tài)度,愉快的接受了。
“凱爾希那邊?”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現(xiàn)在唯一只用可你的態(tài)度。怎么樣?跳出舒適圈嘗試一下,也未曾是什么壞事?!?/p>
“我可不能保證替你賺錢?!?/p>
她笑了出來,從兜里掏出一支不符合她消費(fèi)習(xí)慣的名貴鋼筆,在上面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相信你能為我提供比錢更有用的價值?!?/p>
博士把文件遞回給銀灰,兩人為了表示達(dá)成合作,握了握彼此的手。
“合作愉快。”
“什么時候出發(fā)?”
“你要想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依您方便?!?/p>
“那走吧?”
“不用向什么朋友交代一下么?或是收拾行李之類的。”
“行李的話,這的衣服到那也穿不了吧,不過你倒是提醒我了。給我半個小時,我該去向某人做些告別”
“那我在艦橋下等你?!?/p>
“嗯?!?/p>
難得的周末,鴻雪還是照例去醫(yī)療部照顧那群孩子們。她似乎很喜歡和小孩相處,不過今天的她似乎有點(diǎn)不在狀態(tài)。
“要是博士的話,周末也該是在上班吧。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吃飯,真是叫人擔(dān)心?!?/p>
鴻雪看著暖洋洋的太陽照在甲板上,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duì)的在雪上嬉戲,她有種說不上來的煩悶。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鴻雪小姐,鴻雪小姐在么?”
是阿米婭,她急匆匆的跑來醫(yī)療部,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阿米婭?找我有什么事么?”
阿米婭氣喘吁吁,似乎是什么要緊的事。她輕輕扶住阿米婭的肩,多虧了博士,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抵觸與任何人接觸了。
“怎么了?”
“博士……博士讓我替她送些東西給您?!?/p>
說著,阿米婭遞出了一個信封。
“博士突然要去喀蘭出差,據(jù)說要去很長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要出發(fā)了!”
“這么突然?”
“嗯,現(xiàn)在趕過去的話,還來得及!”
“欸?”
“您難道不想再見博士一面么?”
鴻雪遲疑了,隨后莞爾一笑,揮了揮手,表示作罷。
“不用了,她這樣做,自有她的理由的吧。謝謝你告訴我這些?!?/p>
“可是…”
鴻雪只是搖了搖頭,沒再多說什么,阿米婭隨后就離開了。
鴻雪找了個借口從孩子們的注視下逃離,又來到了那個初次相遇的甲板,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的她發(fā)著低燒,一個人在甲板上借酒消愁。她不適應(yīng)地上的生活,且本能的恐懼著一切,是那個人,讓她第一次對這陌生的世界有了改觀,也是她第一次,主動去觸碰一個陸地人的身體。
想著這些,她一時間感慨萬分。
她鼓起勇氣打開信封,里面只有一張孤零零的信紙,與一束,黑色的發(fā)辮。
她翻開信紙,果不其然,只有孤零零的一句話。
“愛不會從紙上跌落?!?/p>
她哭了,淚水不自覺的滴在信紙上泛起漣漪。太陽是那么的溫暖,連白雪都會被她的溫度融化。
“真是個任性的笨蛋。”
鴻雪曾聽說過,在古早的阿戈?duì)?,資源匱乏,人們不得不出海打魚以維持生計(jì),這是件死亡率極高的工作,任何天災(zāi)人禍都會導(dǎo)致出海的男人一去不復(fù)返。
女人們總會在岸邊祈禱,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默默的祈禱,這是她們唯一能做的事。
祈禱今天無風(fēng)無浪,祈禱神明眷顧她的丈夫,祈禱那張被她縫縫補(bǔ)補(bǔ)過的白帆能在夕陽下照常歸來。
她擠出一絲笑容,把那束發(fā)辮接在了自己的耳邊。
那束純黑的頭發(fā)在雪中靜靜搖曳,就好像白色信簽紙上,一行苦澀的情話。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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