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圖古籍修復中心“書醫(yī)”：讓古紙碎片重煥新生
經(jīng)修復師之手后，破損古籍的三個不同狀態(tài)。
修復師們正在修復讀者送來的古籍。
昨天的杭州，從早晨就開始下雨。但有些事，還是值得風雨無阻。
上午9點，浙江圖書館一樓大廳一側，臨時搭出一個“工作臺”——剪刀、鑷子、線軸、漿糊……浙圖古籍修復中心的5位修書人，在這里免費為讀者進行古籍基礎維護，包括封面卷缺修復、裝幀斷線重穿等等。
修復古籍，是個不簡單的活。行內人都知道，大多數(shù)情況下，修書費用要遠遠高于收藏者買書的費用，人工成本相當高。
所以在5月22日那天，浙圖剛在官方微信上推送了活動預告并報名通道后，當天名額就被報滿了，有30多人次，發(fā)來了近150余冊古籍的修復申請。
昨天，送書過來的10位藏書人，修的主要是清末、民國的醫(yī)書、畫譜、詩集等等。
雖然這些書無法與圖書館館藏的珍貴古籍相提并論，但對于這些藏書人而言，它們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從一堆古紙碎片到成書
他們讓古籍重煥新生
昨天現(xiàn)場，明明來了不少人，卻非常安靜。
工作臺的一邊，5位修書人靜靜地做著手上的事;工作臺的另一邊，書的主人和圍觀讀者或坐或站，靜靜地旁觀著。要不是修書人的手不停地動，整個空間就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
終于，其中一位修書人的一句話，逗樂了現(xiàn)場。
“哎呀，看的人太多了，緊張得(裝幀線)長度都算錯了。”
說這話的，是浙圖古籍部的“掌門人”，在西湖邊修了30多年書的閻靜書。
她告訴記者，其實每年4·23世界讀書日的時候，在浙圖舉辦的系列活動中，修復中心都會參與做一些修復演示。那一天，也會碰到有些讀者拿古籍過去，請修復團隊幫忙“診斷”一下，做一些修復。“但像今天這樣修復中心幾乎全員出動，還是建館以來頭一次。”
浙圖館藏的古籍約有82萬余冊，因此，閻靜書和她的同事們大部分時間都在修復館藏，偶爾也會修復一些民間藏書。
閻靜書粗略算了一下，近五年來，浙圖古籍修復中心的這些“書醫(yī)”們，修復的民間藏書有百來余冊。令他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套清刻本的《西游真詮》。這套書來自紹興一位70多歲老先生的個人收藏，送來時，不少書頁已經(jīng)碎得不成樣子。而一年多后，這套書煥然新生。
為了讓讀者們了解古籍修復的神奇，去年11月浙圖舉辦的古籍修復特展中，這套書還作為展品，展示了從未修復，到半修復，再到完全修復的三種狀態(tài)。
而這次的公益修復活動，針對的是民間古籍常見的卷缺修復、裝幀斷線等基礎修復。即使是這樣，這份活也是相當考驗細致的，按5個人算，一個上午至多也只有修20來本。
90后送修古籍
除了收藏，我更想看
記者非常好奇，這次送來的都是些什么古籍?送書來的又是些什么人?在昨天的活動現(xiàn)場，不少年輕的90后面孔，讓我有些驚訝。
剛剛完成本科畢業(yè)答辯的程同學，冒雨趕來，她從書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快遞大信封，打開，里面還套著一個密封袋，再打開，露出一個報紙包。一層層剝開后，露出了古籍焦黃色的紙張。這本書的封面邊緣，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不規(guī)則的鋸齒狀，而且搖搖欲墜，快要脫落——昨天現(xiàn)場的大部分古籍，呈現(xiàn)的都是這樣的狀態(tài)。
程同學說，這兩冊《佩文詩韻》是外公留給她的遺物，是她特意讓母親從南京把書寄過來的。
“我們家除了我，都是學理工科的。聽說我要讀歷史系的時候，外公全力支持了我。在他過世前，他把藏書都分給了我們這些晚輩。因為我是家里唯一學文科的，所以他讓我先挑。所以，這兩冊書里，有外公對我的肯定和鼓勵，已經(jīng)遠遠大于它本身的價值。我想，修好后，我會經(jīng)常去翻翻它的。”
剛剛來到浙大讀博士的張同學，他帶來的是一套清末和刻本(日本早期翻刻的漢籍)的《孔子家語》。
這套書中，好幾本的裝幀線已經(jīng)完全斷裂，根本沒有辦法正常翻閱了。這在普通人看來束手無策的問題，交到修書人的手里，卻是手到即成的事情。勾出斷線，丈量尺寸，從線軸上取線，然后重新穿線。
這幾個步驟，如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看得張同學從一臉凝重到一臉輕松，最后笑成瞇瞇眼，“哈，又可以翻它了。”
張同學告訴記者，這套書大約以1000多元的價格購于某舊書網(wǎng)，而買來的主要用途，是用來做學術課題研究的。發(fā)現(xiàn)這本年紀比他曾祖父還大的書，可能經(jīng)不起自己那么多次的翻閱后，他心里很著急，到處打聽哪里有古籍修復。
“我覺得，古籍最大的價值還是在于用，”張同學說，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許多文物，曾經(jīng)都是作為器物在使用的，而如今都只能作為陳列品展示在博物館里，或者個人收藏架上。“但書不同，它的信息是從內容體現(xiàn)出來的。千百年前人們在翻閱它，如今我們也依然翻閱著。”
記者手記
古籍修復，是為了文獻流傳
因為古籍有別于其他陳列文物的特質，閻靜書這樣的修書人，在搶救的不僅僅是古籍本身，更是古籍中的文獻。
在閻靜書的印象中，2015年7月，奉化市圖書館突然送來一個“急診病患”——那是明末名將洪承疇的一本家譜。書送來的時候是黑黑的一坨，“已經(jīng)結成了書餅。”
幾位專家會診，很快就看出了這本書到底經(jīng)歷了些什么：“因為時間太久，古籍本身霉變嚴重，加上臺風天氣，書還浸了水。好不容易揭開一頁，上面的字都已經(jīng)絮化了，卷成一團，根本無法辨識，要一點一點把紙展開，再把筆畫一點一點推回去，把字拼出來。而且，這本書的紙張非常薄……”
當時，正有相關的研究機構想要盡快了解這本家譜中所記載的內容。因此排在“美觀”和“修舊如舊”之前的，是辨識出其中的文字。最終，修復中心兩個人，花了快兩年時間，才將這本200多頁的書“救”回來。
所以，在藏書人眼中，這些修書人，無疑與行醫(yī)濟世的醫(yī)生一樣，他們重新賦予了一本書流傳的價值。
閻靜書告訴記者，兩三年前，他們還經(jīng)常會接到來自民間古籍收藏者的問詢，但隨著市面上流通的古籍越來越少，來問的人也越來越少了，“這也是在提醒我們，古籍不可再生?，F(xiàn)在大家都在關注非遺，其實一本古籍里就包含著多項的非遺，它的紙張制造技藝，它的雕版印刷技藝，這些正是非遺原本呈現(xiàn)在我們生活中的樣子。”(記者 陳淡寧)
